粘? 貼

(資料圖片僅供參考)

一

再一次從昏睡中醒來，娜莎渾身難受，這種疲憊的感覺她已經非常熟悉，可是卻仍然不能適應。

像這樣無法控制的突然昏睡，她已經經歷過不知道多少回了，奇怪的是，她卻記不得這種情況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了。

這一次醒來，她迫切想搞清楚這個困擾著她的怪病，準備認真記錄發病前后的各種癥狀，以及自己在發病昏睡中到底發生了什么。之所以這回她非要搞清楚這個病的事兒，是因為剛剛醒來之前，她留下了一段似幻似真的記憶。

娜莎緩緩起身，慢慢靠在床頭上，看著自己的右手出神，指尖仿佛還留存著剛剛劃過他手臂皮膚的溫度，還隱約感覺從他的手指之間脫離開的那個瞬間的觸感。他是誰，為什么那么熟悉，卻又記不起來？為何跟他那樣曖昧親密，他的表情卻好像是有什么事似的欲言又止？

什么都來不及問，她就已經清醒過來了，可那人的眼神卻無比清晰地留在了娜莎的記憶里。那些好像是在做夢一樣的經歷，有些過于逼真，尤其是最后那個男人對她的舉動，讓她無論如何都想搞清楚那個人到底是不是真實的，是不是有些什么連自己都不清楚的事情在發生。

娜莎恢復體力后去醫院做了細致全面的體檢，好確認自己的身體沒有異常后開始她的記錄計劃。雖然這些年來為了查清楚這個階段性就會發作的怪毛病，娜莎去過很多醫院也沒能查到原因，但為了更嚴謹地對自己的情況做記錄，她還是又一次做了全身體檢。得到的報告是除了有些過敏問題，她的身體基本健康，當然這個結果是在她的預料之中的。

娜莎在家中安裝了監控設備，打算在發病的時候拍攝下自己的狀況。為了以防萬一，還對她信任的朋友做了交代，如果自己不方便的話請朋友遙控錄制并保留影像的備份。

二?

其實娜莎對于自己的怪病早有懷疑，讓她感覺到奇怪的不僅是查不出病因，還有一些說不清的疑點：每次醫生問起病史，她無論如何都記不起具體開始發病的時間；因為每次昏睡發病前總是伴隨劇烈的疼痛，而疼痛的部位又不盡相同；為了緩解疼痛，她會服用一種止疼藥，偏偏她也記不得這種包裝上印著看不懂的文字的特效止痛藥到底來自哪里；沒有醫生的處方，也沒有藥店購買記錄，這藥卻好像永遠吃不完一樣，在藥箱里隨用隨取。

最近幾次的發作，娜莎有了新的發現，她開始有一些昏睡中的點滴記憶。在那個昏睡中的世界里，她好像有著合乎邏輯的身份，有家人朋友同事，也有許多各種各樣擦肩而過的人，她做著她在平時不會做的事，過著另一種平時不會過的生活。

雖然疑惑了很久，娜莎也還是將這些如夢一般的經歷歸結為病中昏聵的一種現象，或者說是身體病了而腦細胞還在活躍，所以產生了幻覺。

直到有一天，娜莎在那個夢中世界里偶然發現了一個自己丟了很久也找了很久的胸針，她才驚覺或許這一切并不是個幻覺。夢中的娜莎找到胸針的時候非常開心，隨手戴在了衣領上，等到醒來的時候也并沒有想起胸針的事，直到她準備換衣服出門去的時候，在衣柜里看見那件衣領上別著胸針的外套時，她才猛然想起來在夢里也是穿著同一件衣服的。

當時找不到胸針的時候，娜莎的閨蜜也在場，還幫著在家里各處找過，所以印象深刻不會記錯。明明在現實里丟失的，怎么會從夢里找回來，還能又帶回到了現實中呢？如此詭異的失而復得，似乎成了娜莎確實去過另一個時空的證據了。

娜莎決定下次發病的時候盡力記住一些夢里的細節，或許可以對于搞清楚真相有點用。正這樣計劃著，當她再去夢中的時候，就遇到了令她無法忘記的帥氣的男人。

三

“我可能又要開始了，現在頭痛的厲害，你幫我留意監控影像。。。”娜莎強忍住疼痛，極力睜著眼睛，在進入睡眠前給好友打去了電話，然后就睡過去了。

這一次娜莎帶著強烈的意志再次踏進了夢的世界，她希望能再見到那個男人，問問他，他是誰，和自己又是什么關系，為什么感覺那樣熟悉？這里和她生活的地方是不是同時存在的平行世界？它們之間是怎么連通的？是否能夠自由來去？

然而，娜莎渾渾噩噩地在夢里游蕩了很久，卻沒見到那個男人，而且感覺時間似乎比以往過得更快，甚至都沒有留下什么清晰的記憶點，她就醒來了。

醒來的娜莎發現手機還在枕邊，顯示有幾十個電話沒接，都是好友打來的。她正想回撥，突然響起急促的敲門聲，伴隨著好友魚魚的呼喊。

娜莎起身開了門，魚魚一臉驚恐地看著她打量一番，好像不認識她一樣，好半天才抱住她說“你沒事就好！”。

魚魚快速地進入房間，一言不發地在家中各處轉了一圈兒，似乎在確認家里有沒有其他人，然后才拉著娜莎坐下，神秘地從包里拿出手機給娜莎看。

“昨天夜里我收到消息提醒，監控自動開啟了，我趕緊看，我以為你家里進賊了，你快看看這是怎么回事吧！”魚魚仍然驚魂未定的樣子。

時間是后半夜3點11分，屏幕里出現了一個人影，看起來像是個女人，先是徑直進入了娜莎的書房。這個人似乎非常熟悉娜莎家里的環境，從容不迫地在每個房間翻找著什么。

“我嚇壞了，我怕她傷害你，想馬上報警，可是后來的事，嚇得我沒敢報警，監控還拍到了她的臉。。。”魚魚點了幾下屏幕使視頻加速。

不知道那人找沒找到她想要的東西，除了娜莎昏睡的臥室，其他房間她都找過了，似乎還準備進臥室去。但她好像知道客廳監控的位置，先是仰起頭看向鏡頭，然后走了過來，從口袋里拿出一個東西伸向攝像頭，然后微笑著轉身進入了娜莎的臥室。那是一個藥瓶，魚魚驚異于看清了那個女人的臉，她分明就是她的好友娜莎，可是此時娜莎應該在臥室的床上昏睡著啊！

“是我吃的止痛藥。”娜莎認出了那個藥瓶正是自己一直不清楚從哪里得來，又總也吃不完的止痛藥的瓶子。但此刻令她和魚魚一樣震驚的，是看起來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

“我看了好幾遍，確認那個時候你還睡著呢，監控里沒見你起身。這個女人怎么進來的沒拍到，監控是在有移動目標時候才啟動的，更奇怪的是她怎么離開的也沒拍到，進入臥室就沒再出來。所以我都不得不懷疑你和她是不是同一個人了。。。”魚魚聲音顫抖著說。

“你，真的是娜莎嗎？”魚魚目不轉睛地望著娜莎，聲音里帶著些哭腔。

四

同樣震驚的娜莎，拉著魚魚的手，重重地點了點頭，除此之外，她也不能給魚魚更多的解釋，她自己也是充滿了困惑。

忽然她想起了什么，拿起手機翻開了睡眠記錄，軟件上明明白白記錄著她昨夜的睡眠時長和狀態。沒錯了，她是一直睡在床上的那個娜莎，是剛剛魚魚的敲門聲才終止了她的這場睡眠。

“那，她是誰？”魚魚表情越發復雜，雖然暫時相信了眼前這個娜莎是她的朋友，如果昨夜不是惡作劇，那么監控里看見的一切就更加讓人害怕了。

“你看看家里丟什么了嗎？還有藥，你看看藥在嗎？”魚魚提醒娜莎。

娜莎趕忙去臥室查看，很快提著藥箱回來，“沒發現少什么東西”。

打開藥箱，有兩個一樣的藥瓶，比她睡前多了一瓶。娜莎好像如釋重負一般長出了一口氣，“看來我一直不記得從哪里拿的止痛藥這件事，有答案了。”

“所以，你那些想不通的奇怪的記憶，也很有可能都是真的了？”魚魚一臉不可思議。

“可是，娜莎，她為什么不怕被監控錄下來呢？”魚魚情緒比剛才穩定了許多，開始了她的思索。“還有，現在你頭還痛嗎？這算是清醒了么？這一次發作算是過去了嗎？”魚魚一連串地問。

“現在頭暫時不痛了，魚魚，你的其他問題我一個都回答不了啊！”娜莎顯然有些沮喪。

“你先別煩哈，我覺得咱們應該找個地方驗一下那個藥，萬一它不是止疼藥呢？”魚魚說了一句讓娜莎驚出一身冷汗的推測。

一直以來她確實對于藥的來源很疑惑，可為什么從來沒想過藥本身可能有問題呢？

娜莎和魚魚一時間都陷入了沉默，各自想著自己解不開的問題。

“我們把疑問都列出來吧，然后看能不能解決。”魚魚果然還是很冷靜，“我最擔心的，不是什么藥啊，胸針啊，還有你那個念念不忘的帥哥，我非常擔心的是昨夜出現的那個不怕攝像頭拍到臉的女人。。。”

“我現在腦子跟不上，你說說你是怎么想的？”娜莎又有明顯的疲憊感了。

“她為什么和你長得一模一樣？她是怎么進來的，又是怎么出去的？她想找什么，她為什么給你藥？她不怕我們看見她，可能是認為我們抓不住她，或者就算抓住了的話她也有辦法脫身；更可怕的是另一方面，有沒有可能她也在監視我們？甚至她可以掌控我們的行動？而且，我們完全不了解她這樣做的目的是什么，為什么要這樣針對你？這才是最嚇人的。”此時的魚魚簡直就像個偵探在推理。

說完自己的想法，魚魚發現娜莎歪在沙發里，已經又昏睡過去了。

五

魚魚留下來陪著娜莎，看著自己的朋友安靜的睡著了，魚魚不知道娜莎這場昏睡中會不會發現新的線索，也不知道那個女人會不會再出現。

雖然她有些害怕，可是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她不忍心放娜莎一個人生著病獨自在家了。

原以為娜莎會睡很久，魚魚不緊不慢地整理著娜莎隨手攤開的書籍雜物，卻被一陣異響驚動。

聲音從臥室傳來，魚魚馬上去看娜莎，只見娜莎表情痛苦，身體扭曲成一個怪異的姿勢，嘴里還在念叨著什么。她想叫醒娜莎，晃動呼喊都沒什么用，魚魚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娜莎，你是很疼嗎？你聽得到嗎？哪里不舒服啊？”

“娜莎！我是魚魚！你醒醒啊！不然吃一片藥吧，娜莎？！”魚魚打開藥箱取出那個藥瓶里的藥片，硬塞到娜莎嘴里，又抱著她喂了些水。

過了幾分鐘，娜莎似乎平靜了很多，魚魚心想這藥起效也太快了，可是這種情況下也想不了太多了，先讓娜莎不疼再說吧。

“娜莎，醒醒。。。”魚魚抱著娜莎又叫了好一會兒，娜莎終于睜開了眼睛。

“有一道門，我進不去，我不知道密碼。”娜莎醒來說，“但我看見那個女人跟著我，我想躲開她，就使勁兒撞門，一直也撞不開。”

“那個女人在你夢里了？”魚魚一頭霧水。

“好像還有別的什么人，但是我聽不清也看不清他們，然后我就聽見你喊我了。”

“娜莎，這個藥。。。剛才見你特別難受，我叫不醒你，我以為你很疼，給你喂了藥，然后你就安靜下來了。”魚魚繼續說，“這個藥，要么是讓你進入幻覺，要么是讓你從幻覺中醒來，肯定不是普通的止痛藥。”

“我覺得，我越來越覺得，那里不是幻覺，好像是另一個世界。我以前覺得或許都是生病的夢境，不合邏輯是正常的，但現在我認為這些事情一定有邏輯，只是我還不知道怎么串起來這個邏輯。”娜莎微微冒汗，卻沒有感覺哪里疼痛，她知道這是藥的作用。

六

“。。。是的，我替她去做藥物檢驗。如果不馬上做出決定的話，用不了多久事情就會更加復雜的。。。到那時候恐怕就會更難處理了。。。”魚魚皺著眉頭掛斷了電話。

她是娜莎最好的朋友，她也是娜莎的跟蹤記錄者，她們本來是一對被派到這個世界出差的“姐妹”。說是姐妹，因為娜莎是，她是，她們是一條生產線上“走”下來的實驗模特。

的確，娜莎幻覺里的那個世界是與她們來到的這個地方平行存在的時空，是比這里先進的極致機器世界。

雖然從人們的認知里看，那個世界科技更先進，但是他們除了“科技”已經沒有任何文化和歷史留存了。或許是某一個領袖癡迷科技的力量，而切除掉了人們關于科技以外的其他認知，使得她們的世界發展成了冰冷而高效的一切依賴機器的社會。然而沒過幾十年的時間，他們就發現了推崇科技至上的巨大漏洞，當量變累積到質變的時候，所剩無幾的人類必然會成為不斷推進科技持續進步的社會的奴隸。人類沒有對自己的認知，自然也就不會產生人類和機器之間的關系的思考，甚至會以自己是人類不是機器而厭惡自己。慢慢人類就會越來越少，當最后的人類滅絕以后，各種機器會繼續永無止境地自我運行和迭代，形成一個沒有生命的世界。

當那天來臨的時候，勢必也會毀掉其他平行世界。道理很簡單，因為他們那里已經掌握了穿越不同時空的方法，膨脹發展的機器領袖們，一定會侵蝕不同的世界，并把其他地方也變成沒有人類和其他生物的“純凈空間”。

不需要語言，不需要感情，不需要審美，不需要生命。

當人們覺察到危機的時候，便偷偷制造了一批仿生模特，并派出模特們來到科技落后于他們的這個時空，希望模特們學習人類的生活，并將文化藝術歷史帶回他們的時空，重新建立人類社會的秩序。

人類只有擁有了這些科技不能取代的東西，才有繁衍生息的可能，才能凝聚起來不被機器奴役。雖然他們也不知道這樣的補救能不能來得及趕上機器飛速擴張的速度，更不知道會不會成功喚起人類關于自己是誰的共鳴。

制造他們的人類科學家，沒有官方許可權，只是借著制造仿生工具人的機會偷偷生產了這唯一一批學習模特。本來有五十個的，卻因不同原因損耗了大部分，成功實現來回穿越并帶來有效信息的模特只有五個。

這最后的五個學習模特，因為需要大量地記錄儲存信息和學習模仿人類行為，卻沒有人類大腦那樣的靈活變通，對他們的腦機能挑戰極大。畢竟在一個機器為主導的社會不需要有強大大腦的工具人，只做好自己分工內的具體事情就可以了，所以，模特們或多或少都出現了記憶混亂，身份認知錯亂，行為異常的情況了。

就像娜莎一樣，不記得自己是學習模特，不記得自己來自機器空間，不記得自己的目的。

甚至，錯以為自己是屬于這個世界的普通人類，甚至，在人類世界生活得游刃有余，甚至，還愛上了人類。。。

七

魚魚對娜莎是有私心的，她希望娜莎全部忘記自己是學習模特的事，那樣就可以徹底偽裝成一個“人”留在這里了。

她們學了人類的一切，從最開始學說話，到學會欣賞音樂繪畫，再到讀懂人類漫長又殘酷卻燦爛無比的歷史，最后愛上充滿缺點的人類。

會生病，會傷心，會憤怒，會死亡的，也是會讓她們為之瘋狂的充滿創造力的“人”，是她們想成為的樣子。

所以當娜莎第一次出現劇痛昏睡的時候，她們不但沒有害怕，反而非常開心，因為她們知道這是她們走向“死亡”的過程，只要能死亡，才能算是真的“生命”，而她們就會成為最像人類的模特了。

不知道還掙扎在戰爭里，承受著災害與病痛，恐懼著死亡的人們，知道了有另一個時空里的仿生人正在努力學習成為人類的時候，會怎么想，會不會珍惜他們存在的這個世界。。。

隨著娜莎記得的身份和任務的事越來越混亂，魚魚知道她必須得求助她們的制造者了，如果處理不好，不但娜莎遭受痛苦，還可能破壞她們復興人類文化的計劃。

魚魚對娜莎的友誼是真實的，從她們互相取名字那天開始，她們就不再是和，而是好友，是閨蜜。

魚魚回想起她和娜莎不算長卻異常開心的這段“做人”的時光，不禁有些難過。娜莎的第一個學習對象是個名字叫娜塔莎的女孩，4號就想給3號取名娜塔莎，可是卻因為剛學說話還沒學好發音，干脆就叫她娜莎了。娜塔莎最喜歡她的寵物金魚，3號說她最喜歡的是4號，所以4號的名字就叫魚魚吧。魚魚非常喜歡這個名字，她們在機器空間里，所有的植物動物都已經被“仿真” 替代了，當她們第一次見到活著的金魚和其他動物植物，魚魚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喜歡。

發呆的魚魚發現自己流下了眼淚，輕輕拂去腮邊的眼淚，魚魚此刻覺得自己真的懂得了人類的情感。

她既希望娜莎少些病痛，又希望娜莎可以恢復認知和記憶；還希望娜莎忘了機器空間卻也怕娜莎最后連她的友誼也忘記了；更想讓娜莎找到那個“曖昧”的男人，她知道娜莎不懂的那種感覺可能是愛情。

魚魚看了一眼裝在小瓶里的藥片，她知道那是什么，她也知道目前這里的實驗室并不能化驗出這片藥里除了止痛成分以外的東西。如果想讓娜莎相信自己是個普通人，那么她記憶里曾經歷的那些不合情理的部分就需要合理的解釋。現在的魚魚并沒有想到怎么去圓謊，也只能陪著娜莎將計就計地演下去，希望學習模特的制造者們能給她一個更好的計劃幫助娜莎。

對于混亂的娜莎而言，或者回去接受銷毀，或者在這里接受像人一樣的死亡，但現在似乎這個決定娜莎自己無法做出了。

魚魚希望娜莎擁有清醒的認知，完成她的愿望，然后做出最后的決定，而不是只能等待著被安排。這就是魚魚最深的掙扎，也是她為自己未來的掙扎，她不知道自己面對終結階段的時候有沒有誰可以幫她。

擁有這些復雜的情緒和思考，魚魚已經和人類一樣了。

八

“工程師，我們可以有愛情嗎？”娜莎認真地向“制造者”提問，她不確定那個讓她揮之不去的人影，算不算她的初戀。這些問題只能向人類提問，而她所能尋求教導的人類，只有她們的制造者“父親”。

“我沒想到你們可以學習到愛情，沒有人類的基因和激素，卻能產生愛情的感受，這已經超出了機器的范疇，娜莎你這種現象簡直就是進化！”看得出來工程師非常激動。

“可是娜莎，你沒辦法真正的獲得愛情，你對愛情的認知只是在理性層面的，沒有辦法繼續下去。。。”他不無遺憾的說。

“你知道的，機器是制造出來的，而人，是繁衍而來。。。你們沒有性別沒有生育系統，就像你們也沒有消化系統所以不用必須吃飯排泄一樣，你們沒有辦法真正的戀愛。”這個白發蒼蒼的人類，盡量向娜莎解釋。

“就像你們為了融入人類而假裝享受美食，你們當然可以表演談戀愛。娜莎，你愛的人是誰？”此時他像一位真正的父親，關心自己的女兒。

“我不知道他是誰，我都不知道他是機器還是人，上一次在擺渡巴士上我遇見了他。”娜莎誠實的回答。

在穿梭震蕩的時候娜莎差點兒摔倒，那人扶住了娜莎，四目相對時娜莎感受到了一種慌亂，她沒有心臟，卻感覺到了心臟瞬間驟停帶來的緊張。她從書里讀到過，這種情況很可能是遭遇了愛情，但她不知道該怎么辦，于是慌忙逃掉了。

從他懷里逃跑的時候，娜莎的手劃過他整條手臂，他卻在娜莎的手徹底逃離的最后時刻，輕輕握了下她的手指，讓娜莎的指尖記住了那份輕柔的觸感。

他又擔心又不解又留戀的眼神，也深深地印在了娜莎記憶里。

“如果我找到他，我可以和他談戀愛，是嗎？”娜莎非常直接的問，純真得好像一個孩子在問可不可以吃一塊蛋糕。

“或許可以，你先找到他，再確定他是否和你是同類，然后再考慮你們是不是能相愛吧。”工程師有些哭笑不得，但也給予了建議，他有些恍惚娜莎真的就是他的女兒了。

然而娜莎還沒有找到那個男人，就進入了混亂的終結狀態，這是工程師沒有預料到的，他甚至懷疑是不是有什么人得知了他們的計劃，故意破壞了娜莎的機能系統，畢竟娜莎是僅剩的學習模特里最成功的一個。

如果娜莎想不起自己是仿生模特，他愿意放任娜莎做為一個普通人類存在，他愿意永遠保守這個秘密。如果娜莎可以被治療，切除關于人類的一切記憶和認知，恢復初始設置，做個工具人，他也愿意將娜莎一直帶在身邊。

如果是有誰故意破壞的話，那將是一場失控的災難，破壞者直接毀滅娜莎反而簡單了，現在一個認知混亂的模特不知道會引發什么樣的連鎖反應。

從保證計劃安全實施下去的角度出發，直接啟動娜莎的銷毀程序是最妥當和便捷的，而他，不忍心親手毀滅娜莎，他想治療他的“女兒”，他的娜莎。

九

魚魚作為娜莎的記錄者和協助者，現在又成了娜莎的治療者，她按照工程師的指示對娜莎進行了藥物治療。

那藥的作用是精準侵蝕選中的記憶存儲區，其實娜莎關于機器世界的記憶已經清除的差不多了，沒想到又會突然出現了意外。

疼痛，娜莎的疼痛是魚魚和制造者都意料之外的情況，一個仿生人怎么可能會有疼痛？

這個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情況，就像娜莎愛上了一個人一樣令人難以置信。

如果真的是發生了進化，那么是什么樣的變數讓娜莎產生了這樣的進化呢？如果不是進化，那么怎么解釋娜莎產生了“痛覺”和“愛情”？

“所以那個和娜莎一模一樣的女人，是你復制的？”魚魚簡直不能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

“這就是你想到的盡快解決娜莎身份混亂問題的辦法嗎？這不是更讓她混亂了嗎？”魚魚很生氣，“而且，為什么連我都瞞著？我差點兒以為我也錯亂了！”

“你現在情緒太激動了，魚魚，不，是4號，你也越來越像人類了，”工程師仍然很冷靜地說，“沒有想對你隱瞞，是來不及說，上次娜莎睡眠中返回的時間太短了，只能讓新的模特先過去送藥，再說，不是讓她從鏡頭里給你打招呼了嘛。”

“哈，那是我太笨沒領會她的意思了！現在是要全盤復制娜莎的意思嗎？然后銷毀她嗎？”魚魚對于工程師的打算還是不明白。

“魚魚，我和你一樣珍惜娜莎，我不會輕易銷毀她的，我更想治療她，現在她的情況更是值得好好研究。”工程師的聲音有了不常能聽到的柔和。

“下一次我陪娜莎一起回去吧，我真的非常擔心她的狀態還能不能獨自一人行動。”魚魚希望在工程師難得柔和的時候能同意她的想法。

“好吧，如果可能的話你也一起做一下檢測，你們幾個可是我們最后的希望所在了。”他答應了魚魚，但是又說，“你想好怎么讓娜莎接受你也會一起出現在她昏睡后的世界里的情況了嗎？這個問題你需要自己解決，她對我們已經沒有記憶了，為了避免引起她更多不必要的猜疑，我們只能隱身。”

雖然向娜莎解釋自己會出現在她夢中世界這件事有點困難，但魚魚沒想到這一次的同行即將揭示他們需要面對的真正的難題。

十

雖然大致明白了制造者所說明的情況，但魚魚總是覺得哪里有點不太對勁兒，卻又無法確切知道到底哪里不對。

娜莎發作的時間規律魚魚大致是知道的，在預計的回程時間前，魚魚一直在想怎么和娜莎說自己要陪著一起昏睡“做夢”，并且真的能實現一起進入夢中世界的事。魚魚一直沒有想到符合情理的說法，而且她覺得說一個謊就要沒完沒了地圓謊，她不想騙娜莎，更不想讓自己陷入無休止的圓謊當中去。

眼見日期臨近，魚魚決定告訴娜莎自己想到了或許可以實現穿越夢境的辦法，她想陪娜莎一起去那個“昏睡的世界”看看，說不定能幫上忙。哪怕這個說法娜莎一時理解不了也不要緊，只要娜莎相信自己是為了保護她的安全，娜莎應該會接受。

魚魚對娜莎說這番話的時候，娜莎表現出了驚訝，她沒想到魚魚能找到穿越不同時空的方法。但很快娜莎就接受了魚魚的建議，因為魚魚的這個說法符合娜莎對自己種種經歷的猜測。只是好奇魚魚從哪里學到的法術，又該怎么操作。

“你的那些藥片啊，你讓我去做化驗的那些。98％的成分是各種不同鎮痛作用的藥物結合，而剩下的2％，完全查不出是什么。”魚魚說，“我覺得和你一起吃止痛藥一起昏睡過去，很可能可以一起進入那個地方。。。”魚魚自己說得都有點心虛了。

“可是你不能亂吃藥的啊，都說不知道那百分之二是什么了，萬一你中毒怎么辦？”沒想到娜莎除了擔心魚魚，并沒有懷疑這個方法的可行性。

也許娜莎的認知混亂更嚴重了吧，如此不夠嚴謹的哄孩子一般的說辭，她竟然輕易相信了。

“若是能一起去那邊的話應該沒什么問題，就怕我吃了也過不去，還有假如你醒過來我還沒醒，你就撥急救電話把我送醫院搶救吧。”魚魚半開玩笑地說，心里卻是松了一口氣。

“如果能見到你說的那個帥哥，我可一定得問問他你們之前發生了什么故事，讓你這樣念念不忘的。”魚魚打趣娜莎來轉移話題。

十一

娜莎和魚魚想要一起穿越到娜莎發病時候的夢里去，為了這件事她們做了一些有的沒的準備。也不知道該準備些什么，兩人查閱了很多與穿越相關的資料，有正經的研究論文，也有野史小說，更有一些民間術數傳聞，甚至還看了一些上古時期的巖洞壁畫。

越臨近娜莎快發作的日期，魚魚越有一種隱隱的擔憂，她總覺得是來自于上次那個和娜莎長相一模一樣的女人，就是工程師說的那個新派來的準備復制娜莎的模特。魚魚懷疑她一直潛藏在周圍，觀察著娜莎和自己，但又沒有發現她的蹤跡，這種感覺讓魚魚非常不痛快，好像自己和娜莎被監視一樣。

魚魚對娜莎談了自己這個懷疑，提醒娜莎時刻留意有沒有可疑的人靠近。其實魚魚是害怕那個“她”真的是來執行“銷毀”娜莎任務的，趁著娜莎發病的時候直接將娜莎帶回去銷毀。

魚魚一定要陪娜莎的最重要的原因也是因為這個擔心。

娜莎和魚魚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盼望著娜莎的疼痛快點來，她們好能實驗一下能不能一起去夢里。

這天終于來了。娜莎從感到胃部不舒服開始到全身都疼，兩人就同時吃了止痛藥，手拉手躺在床上等著睡過去，等著看是否可以一起入夢。

當然，這是一定會成功的。

娜莎牽著魚魚一起出現在了一間很漂亮的像是餐廳的地方，雖然有很多桌椅，看起來有來來去去的人，但沒有看見有食物或者飲品。

娜莎很迷惑，魚魚知道，這是各類仿生人補充能量的地方，也就是說，確實像人類的餐廳，只是提供的不是食物，而是不同的“能源”商品。

兩人找了個角落坐下，正打算商量一下從哪里開始找線索，忽見走來一個侍應生，遞上兩朵淡綠色的花送給娜莎，詢問是否可以點單了。

娜莎有些意外在這里被侍應生送花，環顧四周，好像女士們都有一朵花，只是顏色品種不同，于是她放下心來。聽見她說再等等，侍應生禮貌地欠了欠身然后離開。娜莎仔細看手中嬌嫩欲滴的花，仿佛聞到了花香，再看魚魚，魚魚比她緊張，正擰著眉毛看著她。

“你看這朵花是真的還是假的？”娜莎將花遞給魚魚的瞬間，忽然瞥見魚魚身后不遠處坐著的正是那個她一心想找到的男人。

剛想起身，那人也看見了她，眉頭輕蹙轉瞬即恢復如常。這個表情似乎提醒了娜莎，她也改變了主意，沒有動身，甚至都沒有讓魚魚察覺。

“看起來就是真的花呀，這是。。。綠色的桔梗花？真好看啊。”魚魚還在看花，沒有發現娜莎剛才已經和別人有了交流。

“知道綠色桔梗的花語嗎？”娜莎看似隨意地重新拿起花，仔細欣賞著。

沒發現花有什么不對，也沒有什么記號。娜莎假裝不經意地瞥向他的方向，他正起身準備離開。“我們先去找上次我去的那個地方吧。。。”娜莎拉著魚魚也起身。

魚魚一頭霧水，不但沒懂這句話什么意思，也沒理解娜莎拉著她是要去跟著那個男人。

十二

“魚魚，現在我不得不告訴你一些事情，”拉著魚魚，娜莎壓低聲音說，“無論我說的多么難以置信，你都要表情自然，只要我們行為正常就不會成為被重點查看的對象。”

“什么意思？”

“就是說，你懷疑我們被監視，是真的。我們一直都被監視著，所以有些事情我沒有機會和你說。”娜莎說的話魚魚越發聽不懂了。

“我們的友誼是真實的吧，魚魚？”

“是的，否則我不會跟來這里！”魚魚毫不猶豫地回答。

“我挑緊要的先說吧，我是個人，而你是個仿生人，我們確實是一條生產線上走下來的，我是三號你是四號。”

“原來你還記得這些！”魚魚不無吃驚地說。

“簡單說，我是人類被植入了機器程序，你是機器但移植了人類部分腦組織和神經，就是說，我們兩個都是被“粘貼”過的模特。”望著那人身影越來越遠，娜莎拉著魚魚也越走越快。

“什么學習人類的任務都是騙局，我們從來就沒有離開過機器時空。所謂的穿越不同空間，其實是他們制造的不同實驗空間罷了，用來觀察我們這些粘貼過的人。記得他們說我們這所謂唯一的一批仿生人學習模特一共有50個對嗎？現在為什么只剩下你和我了？其他人不是沒扛過排異期，就是在經歷各種實驗過程中失敗了被銷毀了。。。”

“不是說還有五個嗎？”

“我找了很久都沒見過其他人。從這個角度說，你和我算是幸運的。”

“可是。。。你的記憶認知混亂是怎么回事？疼痛是怎么回事？現在又是怎么回事？我們追的那個又是誰？”魚魚一時被無數疑問塞滿了腦袋，感覺到有些眩暈。

“他應該還算是人類，我們的工程師把他的肉體粘貼了仿生技術，使得早就應該死亡的他擁有了不再衰老的身體和容貌，他是最早發現了這里真相的人。其實工程師也是被制造出來的，是初代的粘貼技術成果，他基體是機器，也是他那一批模特里唯一的幸存者。”

眼見就要追上了，娜莎卻發現那個人一閃就不見了。正當她們停下腳步張望的時候，一輛出租車緩緩停在了她們身邊，司機探出頭來問她們要不要坐車，的確她們看起來太像是迷了路的樣子了。

娜莎沒有猶豫，拉開車門和魚魚坐了進去。

十三

娜莎朝魚魚微微努了努嘴，魚魚明白是讓她暫時別出聲的意思。沒等她們說話，司機先開口了，“是去中心辦公區的吧，1223號對吧，我載過你。”司機從后視鏡看了一眼娜莎笑了笑。

“是的，你記憶力真好。”娜莎回答。

很快她們就來到了一座巨大的建筑物前面下了車，娜莎對魚魚說，要找的是標記著1223的地方。魚魚也顧不上腦子里的各種疑問了，先和娜莎一起找這個數字標記再說吧。

她們在這棟巨大的樓體周圍繞來繞去，并沒有什么有用的發現，因為剛切換了空間，所以也沒有什么時間概念，娜莎覺得有點兒累了，想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娜莎在一棵被修剪成圓型的大樹下坐了下來，魚魚也跟著坐在娜莎旁邊。

“所以剛才的司機是給了你線索是嗎？”魚魚問。

“嗯，有時候我們根本無法分辨敵友，有時候我們又不得不勇敢一點。”娜莎眼光盯著大樓上下打量，語氣帶著憂傷，仿佛時刻都在準備著被發現的那種無奈。

“現在我們講話不會被監聽到嗎？”魚魚有太多問題想問了，但是又害怕仍在被監控中。

“我們兩個來這邊是報備了的，但是我記憶認知混亂，行動沒有規律，他們是沒辦法馬上跟上來的，就算是機器設備也沒辦法馬上調動到對準我們，所以我說只要我們行為正常就不會被重點查看。”

“我懂了，只要不是過分的奇怪舉動，我們就好像日常生活一樣就沒人特意來監看我們對吧？”魚魚有點明白了，“你是個病人，我是陪著你保證你不走失的朋友，在這個劇本里的一切言行，就算是正常的。”

“對，偶爾發瘋也要合乎我的認知和記憶混亂的設定，你配合之前你跟工程師約定好的計劃就行了。”娜莎說。

“你都知道啦？娜莎，我不是故意騙你的，我以為你真的都記不得了。。。我想你要是記不起來的話，還不如一直就假扮人類，所以。。。”

“我懂，魚魚，我明白你的心思。所以我才敢現在和你講這些對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事。如果我對你有一絲懷疑，我就不會同意你這次和我一起來了。”娜莎攏過魚魚的肩膀，兩人偎依在了一起。

“有些事情你不用說我也明白了，我們其實都是他們用來做實驗的犧牲者，雖然你原來是人類我原來是機器。。。娜莎你是什么時候知道這些的，為什么我一點都不知道？”

“工程師說的那一套論調其實都對，只不過他們已經跨過了向人類學習的階段，已經進入到把人類用于研制更高級的人機生物階段。就是好像把人和機器按不同的需求進行部分粘貼嫁接，不斷試驗最優結合方式，可想而知，機器也好人也好，會被犧牲掉多少。很快就不會再有人類存在了，就像花朵動物，都會成為沒有缺陷的永生的東西。”

十四

“人類是有缺陷的，比如我們要想走長距離就需要坐車，還會迷路，所以剛才那個出租車司機見我們在路邊張望就以為我們是迷路的人，他說的那個號碼地址，應該是個可以為人類提供幫助的地方。”娜莎向魚魚解釋剛才為什么毫不猶豫地坐上陌生出租車。

“天啊，原來人類是如此的團結和默契，難怪會有那么長遠的文明流傳下來。”魚魚發自肺腑地感慨，“我從沒想過陌生人之間可以如此的信任和。。。怎么說，就是不用約定也能會意的這種默契。”

“是啊，這就是人類在面臨災難時候的協作自救。”

“所以娜莎你一直都是清醒的對嗎？一直看我就像個是看個傻子一樣。。。”魚魚有些埋怨。

“不是的，開始我和你是一樣的，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按照指令做事。但是當疼痛第一次來臨，我就突然意識到我和你的不同了。”娜莎又抱了抱魚魚，繼續說，“那種持續的疼痛讓我想起了很多已經應該被切除掉了的記憶，我的常識也告訴我，只有活的生物才可能感受得到疼痛，于是我開始懷疑自己的身份。”

“以我自己的力量和資源肯定是不會很快查到什么真相的，但是正是因為你和我是非常成功的實驗模特，使得其他人類很快發現了我們。”

“人啊，真的非常有趣，有時候明明是缺點的特質卻恰恰能成為重要的能力。”娜莎意味深長地低頭笑笑說。

“怎么說？哎呀，你要急死我了，我現在還有一肚子疑問呢，你快告訴我。”魚魚催促著。

“人們喜歡八卦，喜歡傳播各種道聽途說，可是正因為這個特質，我們兩個的實驗非常成功的消息，被傳播得很廣，于是關于我關于你的各種真真假假的故事在人們之間流傳，而且大部分都是人或粘貼人之間流傳，所以他們就找到了我，幫我理清了我的身份。”

“那你知道了為什么不告訴我呢？又為什么要假裝進入終結狀態呢？”魚魚稍做停頓，繼續問，“還有，知道了這些，又能有什么不同呢？”

“普羅米修斯，你知道吧？神話故事里他為人類盜取了火種，你和我，和其他已經擁有了人類特質的粘貼過的人們，就是火種，而這一次，沒有普羅米修斯，我們要自己盜自己。”娜莎有些激動的說。

“我不太懂你說的。。。”魚魚更加困惑。

“魚魚，我之前一直沒機會和你說這些，更重要的是我也不確定你會不會成為我們的同伴，從我們的感情來說，我當然應該相信你，可你畢竟基體是機器。但當知道你為我流淚的那一刻，我就徹底相信你會成為我的同伴了。”

“你有了人類的脆弱，懂得復雜的情感，自然也能分辨是非對錯，不再是一臺冰冷的機器。。。而且，你希望我可以像個人類那樣活著或者死去。。。”娜莎眼中泛起了淚光。

“謝謝你愿意相信我娜莎。用工程師的話說，我們都進化了，既然我們進化了，那么我們就應該像人類那樣高級地做出選擇。”魚魚將頭緊緊靠在娜莎肩上，強忍淚水，不想讓路人看見。

十五

“接下來，怎么做？是找那個人還是找1223號？”魚魚平復了一下情緒，問娜莎。

“我想說不定他在1223號等著我們呢，他是知道我們在跟著他的，所以應該先找這個地標。”娜莎分析著。

“哎，我還說我來能幫忙，沒想到現在我邏輯跟不上了。”

“不不，你是不熟悉真實情況而已。現在我們想想，這棟建筑有什么東西有可能會和1223有關聯的。”娜莎這句不是為了安慰魚魚，是認為聰明的魚魚能想到。

魚魚仰頭看這無比巨大的建筑群體，高聳如云，各分體之間錯落有致，大得就像是一座城市都能裝進去一樣。

“這么大的樓群。。。這么高的樓層。。。娜莎，你猜會有多少部電梯？”魚魚用手遮著眉頭，盯著快要插進天空的樓頂緩緩地說。

“你真聰明魚魚，對，1223號很可能就是電梯編號！我們快走！”

“對了娜莎，我們什么時候會醒啊？要是突然醒了，不是又找不到這里了嗎？”魚魚忽然想起了這個問題。

魚魚通過自己的身份信息連接到這棟建筑的查詢系統，找到了1223號電梯的位置，兩人準備按圖索驥去搭電梯。

“娜莎，這電梯是直達什么地方的那種嗎？還是說我們需要選擇停在哪一層？”

“先去看看再說，”娜莎一如既往地勇敢，“我倒是擔心另一件事，我們有沒有被跟蹤，你一直放不下心的那個女人有沒有跟來，還有我們兩個今天來到這里，會不會給那位和我曖昧的先生帶來危險？”

“哈，我也想著呢，工程師也知道你要找這位先生，所以并不突兀，可是如果找到了恐怕就真的有風險了吧。是要繼續演場談戀愛的戲還是有別的什么新劇本呢？”魚魚忍不住小聲笑著說。

1223號，是一部直達寄存樓層的電梯，無需按鍵，有人乘坐就會自動開啟飛速到達。

一下電梯，兩人就傻眼了，寄存柜從地面到天花板，全金屬材質，有無數個寄存格子。

哪里有什么永不衰老的帥哥，這里太大了，一眼望去連人影都沒看見一個。“看來線索應該在這些格子里了”娜莎自言自語。

“花兒，娜莎快看，那邊格子上插著一朵花！”魚魚興奮地說。

果然那是一朵淡綠色的桔梗花，娜莎努力回想綠色桔梗花的花語，“堅強，無悔，永恒的愛。。。魚魚，我知道他想告訴我什么了。”

“我愛人類的浪漫，娜莎，我也要愛上他了，好想見到他啊！”魚魚竟然開始發花癡。

“我想我們快要成功了。”

“什么什么？什么意思？他要我們做什么？”魚魚回過神來急急地追問。

忽然感到一陣涼風吹來，好像是空調開得太大了，娜莎和魚魚不約而同打了一個寒顫，醒了過來。

十六

閨蜜兩個醒了過來，吃了止痛藥睡去的時候是下午，現在窗外烏漆墨黑的是夜里，但不知道是不是當天的夜里。

“還都記得嗎？”魚魚先說話了。

“記得。”娜莎扶著魚魚緩緩起身，在她手臂上輕捏了一下，魚魚會意。

“我去給你倒杯水，你緩緩，別一會兒又開始疼。哎，夢里倒是活蹦亂跳的。”魚魚一邊去拿水，一邊觀察著家里有沒有什么異樣，特別看了一眼監控鏡頭。

“哎我說，咱看看監控啊，看看咱倆睡著的時候啥樣兒，有沒有夢游。”魚魚表現得很輕松。

娜莎確認了下時間，是晚上9點57分，這一場大概睡了五個多小時，看來兩邊時長上差不多，只是一個是白天一個是夜里。

魚魚遞給娜莎水杯，然后拿起手機和娜莎一起回看這五個多小時的監控錄像，沒有外人進入，沒有奇怪的聲音，什么也沒發生，就連她們兩個的睡姿都沒變過。

兩人相視一笑，隨即走進廚房準備食物，叮叮當當有說有笑。

“你剛才說你知道了他給你傳達的信息，是什么呢？”魚魚將水開得很大聲，卻悄悄地問娜莎。

“綠桔梗的花語，堅強無悔，這是告訴我們再繼續堅持下去，永恒的愛當然是指人類的未來，那是我們共同的追求。我估計他們快要完成計劃了。”娜莎很開心。

“他們的計劃是什么呢？”魚魚問。

“具體的，我也真的說不出來，太多變數了，很多事情都是隨機應變的，我只知道我和你，是被他們稱為“火種” 的，我們兩個應該一直被保護著，是被雙方保護著，吊詭吧？我們兩個現在出現了進化的情況，工程師是不會輕易放棄我們的研究價值的，所以如果我們兩個沒有出現不可控的情況，是不會被銷毀的。現在懂了嗎？”娜莎笑著說。

“懂了，難怪工程師說要治療你，不舍得銷毀，害得我一直擔心他是騙我的。”魚魚終于如釋重負，但是馬上又緊張了“不對啊，還有那個復制人呢？她又是怎么回事？”

“這個我也沒想通，但是她和我一模一樣，還特意露臉給你看，又好像在家里四處找東西，確實猜不透。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我們也只能見招拆招。”

此時此刻娜莎和魚魚不知道的是，她們的命運要再一次被改變了。

十七

日子還是如常過著，娜莎還是階段性發作昏睡，不同的是每次魚魚都會像和工程師約定的那樣陪著她一起來回。有了魚魚的陪伴，娜莎的癥狀貌似緩解了很多，發病的烈度也降低了，工程師很滿意魚魚做的跟蹤記錄工作，自然也就更放心讓她們來回走動。

娜莎和魚魚時不時會經由各種方式得到一點消息，或者是鼓勵她們，或者是告訴她們做一些什么，但始終沒能見到那個帥氣不老的人，這讓魚魚更是懊惱，后悔她那天怎么就沒回頭看看他的樣貌。

娜莎的藥還是會神奇的出現，卻再沒碰見過那個女人。

直到娜莎再次見到她的復制人時，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月，這是她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見面。

當魚魚神神秘秘地帶回一條消息，說她的信息程序忽然接收到一條未知發送人的信息，開始以為是錯碼或者廣告之類的消息，想直接刪除的，卻不想消息強行在她腦中打開了，只有四個字，“準備出發”。

娜莎和魚魚又緊張又興奮，她們知道她們的使命或許要就此展開了。

當她們去早就約定好的地方，滿心期待著與人類同伴碰面的時候，來接她們的竟然是那個娜莎的復制人。

娜莎和魚魚嚇壞了，以為這是工程師設下的陷阱，正不知所措之際，她對魚魚的信息系統發了消息，說，不要怕，我們是同伴。

她本是工程師用來替代娜莎的，在幾次復制娜莎的過程中，她了解到了娜莎的真相。既然是娜莎的復制品，除了病痛沒被復制，被機器認為是人類的缺點的復雜情感和道德感沒被復制，她已然就是娜莎。令機器始料未及的是，娜莎強大的人類精神特質竟然被她接受了一部分，于是她能理解復雜的情感和人類的道德，相當于娜莎的人類大腦給她開了一個后門兒。于是她決定幫助娜莎完成“火種”任務，而這些，娜莎毫不知情。

她是工程師的后備計劃，她只要是圍繞娜莎相關的一切模仿學習行為都被默認合法，所以其實她才是真正的傳遞消息的人。她也解釋了今天可以公開來見娜莎魚魚的原因是工程師認為娜莎恢復的不錯，應該可以理解作為備份的復制人的存在，讓她找個機會見見面，消除娜莎的恐懼感，希望可以更加放松心情去治療認知混亂的癥狀。

“還記得這個嗎？”她拿出了那枚胸針，“那時工程師疑你是被誰故意破壞了才出現故障，我是奉命去確認你的病的。我順便在尋找的東西就是這枚已經被掉包了的胸針，你帶回來的其實是目前我們能拿到的機器空間的數據，雖然只是很小一部分，但是對于人類來說已經夠追趕一陣子了。很快你們會被傳送回到真正的人類空間，帶著這個會有用，不要讓人類世界滅絕。你們走了，我就留下來做娜莎。”她講話還有一些生硬，表情也不像娜莎那樣自然，但娜莎相信她也在進化，說不出來的一種別樣的感情涌上心頭，娜莎情不自禁地抱住了她的替身。

“我們兩個同時消失的話，這邊怎么善后呢？”魚魚關切地追問。

“這個也考慮過了，已經準備了你們的殘骸，你們兩個在某個飛行事故中喪生了。工程師一定會很快再做出一個4號給我做閨蜜的。”她又說。“還有，給你們留了一封影像信。”說完，娜莎和魚魚看見她攤開雙手，在掌心映出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的人臉來。

“娜莎魚魚，我們要再見了，你們能帶著數據回到過去人類的世界是現在還健在的人類的希望，雖然我們也不知道這樣的選擇對不對，能不能等到你們改變過去修改現在，但我希望未來我們能再見面。到那時，請叫我無詡。祝你們順利，再見了朋友們。”

“我也該走了，你們保重。”她說完，轉身要離開。

“等一下！如果，我們還能再見，我會喊你娜塔莎的，你除了是我，你還是你自己，保重，娜塔莎。”娜莎再次擁抱了她。

她轉身的時候笑了，很好看。

“那么，娜莎，我們準備去哪里旅行呢？要訂兩張機票吧。”魚魚意味深長地說。

十八

再次醒來的時候，娜莎和魚魚躺在沙灘上，像是得了重感冒一樣，全身酸軟無力。

環顧四周，人群熙熙攘攘，花繁葉茂，陽光耀眼，好像是置身于一個熱帶的度假區，遠處是藍色的大海，翻著一層又一層白色的浪花。

魚魚調用了信息系統，讀了身邊游客的手機日歷。

時間：2023年7月30日?

暖暖就是我? 上

2023年7月31日? 凌晨

標簽：